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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條尾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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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條尾巴。

可能鬼沒有困意,我一夜沒睡。

睜著眼睛到天明,我清醒著,聽見她在我身側睡得黑沈。只是她睡覺不大安穩,夜半,我能聽見她呢喃說含糊的夢話,還會不斷翻身。

不大的小床上,只能睡下一人,我倆免不得身體接觸。

有幾次,她動作時,我眼睜睜地看見她的手腳打在我身上。但好在她碰不到我,也不疼,只徑直穿了過去。

我盯著她,稍微往床邊挪了幾寸。

早八點,鬧鐘聲響。

她估計沒有休息好,等了幾分鐘,還不見醒。

鬧鈴一直響著,刺耳聲音不停。

我觸碰不到手機,關不掉。猶豫一下,我還是出聲喊她:“餵,起床了。”

話落,見她夢中掙紮,不見睜眼。

我思索著要不要再喚她一聲,下一秒,她坐起身。神情還帶著點半夢半醒的呆滯,迷迷糊糊地朝我看來。

我抿唇,指了一下她放在床頭,還在不停吵嚷著的手機:“到點了。”

哦了一聲,她按熄鬧鐘,拖沓著身體起床,換衣服,洗漱……

等了一晚上,還是沒有黑白無常過來接我,我不知道去哪,於是打算就這麽跟著她。所以在她收拾時,我站在一邊,看她往臉上撲涼水,我問她:“你要去上班?”

冷水過了臉,她徹底清醒,擰關水龍頭時,她隨口應了聲:“不是,是去死。”

“……”我跟著她走出洗漱間,“我能不能跟你一起?”

“隨你。”

她說著,收拾了包出門,走到門口時,手一撈,從旁邊架子上拿了頂帽子。

我跟過去的同時,她反手,把帽子蓋我頭上:“鬼是不是不能見太陽,你拿這個擋一下。”

下意識扶了下蓋過眼睛的帽檐,我扭過頭,看向門邊掛著的一小塊出門鏡。盯著那頂懸在空中的帽子,我問她:“你確定嗎?”

她順著我的目光看來,不知道哪裏就戳到了她的笑點,倏然,她噗嗤一聲笑出聲,笑得手都在發抖。

她把帽子從我頭上摘下來,戴到自己頭上,轉身出了門:“那你好自為之吧。”

早上的陽光有點刺眼,我站在樓前陰影,伸出手,漏出一點皮膚。

盯著指尖那一點被照射到的皮膚片刻,不見異狀,我身體感受也沒有什麽不虞。

緩緩,我走進陽光下。

沒有問題。

她在路邊接著掃車子開鎖,見我呆楞在原地,問我走不走。

匆匆忙忙,我小跑過去,坐上後座。

日光照耀下,我看見了沿路不同的風景。

這座城市很陌生,高樓大廈,幹凈寬闊的柏油馬路。

匆匆忙忙的行人像是機械的螞蟻。

這裏的一切都很陌生。

我沈默地打量這裏。

直到周遭景物熟悉,我又看見昨天我出來的那棟大樓。

不過不一樣的是,昨晚的時候,這裏四下空寂,現在,倒是有很多人,來來往往,進出著大樓。

“這是哪?”

我問她。

“昨晚咱倆跳樓的地方,”她將車子停在路邊,鎖好還車,“我上班的地方。”

我站在樓下,仰頭看去。

十八層樓的高度,脖子仰酸方可看見樓頂一處。

她從我身側經過,拿工牌拍了拍我,示意我跟著進去。

反應過來,我連忙跟上。

進門,刷卡過閘機。

等電梯的時候,她站在角落,看見我四下打量,放輕了聲音問我:“你沒有員工卡,昨晚怎麽進來的。”

我收回視線,看向她: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
我進來的不是這個地方。

不過後半句話,我停在唇舌間,沒有說出來。

電梯正好到了,她隨著人流擠進去,沒有糾結我的回答。

七樓。

她在門口刷了卡,領著我走進去。

這裏就是她辦公的樓層,很多個擁擠的格子工位,過道之間只能勉強容一人側身通過。

此時此刻已經坐滿了人,但是聲音很小,不見什麽說話聲。

她走到一個靠窗的位置,應該就是她的工位。

見她打開電腦坐下,我站在她身後,視線停在她的屏保。

是世界各地風景拼貼而成的。

我默默收回視線,不去說話。

她看了我一眼,彎腰從工位下拿出一個小的折疊凳子,打開來放到她身側。

左右看了看周圍的同事,她拿出手機,在備忘錄上打下一段話,放到我面前:「你就在這裏好好坐著,別亂跑。」

我點點頭。

她不再管我,開始處理工作。

這裏的一切對於我來說,雖然陌生但也挺有意思。

我觀察著周圍的一切,看了一上午,大概摸索出來他們做的是什麽工作。

大致圍繞一個叫做抖音的視屏軟件,他們是在這個軟件上做賬號,剪輯視頻,寫文案,投瀏覽之類的。

女人和另外幾個人是負責寫文案和策劃的,再深點,涉及一些專業術語,我就不大明白了。

反正也無事可做,女人忙碌的時候我就坐一旁看著,看得久了,也就大致明白了。

是個之前沒有接觸過的新奇玩意。

但是看了一上午,也無聊,女人點了外賣,和同事在另外的工位上吃飯,順手,抽了一本書給我,讓我解悶。

是黑塞的《悉達多》,我聽過這個名字,但是沒看過。

反正也無事可幹,我翻開書頁,伴著他們聊天吃飯的動靜往下看。

當看到悉達多在冥想中一次次輪回為世間萬物,體驗世間萬般痛苦,將自己的靈魂一遍遍錘煉,死去,腐朽,歸於塵土而又重新覆活時,我不可避免地,想到了我現在的樣子。

我這樣,清醒著死亡,是不是也是萬物修行呢?

心中百味雜陳,我合上書,打算緩一會再看。

擡起頭,察覺到辦公室安安靜靜,視線環繞一圈,看見有人趴在桌子上午休,我發現,女人不見了。

站起身,我在繞著工位一一看去。

不在辦公室。

那會是在哪?

在七樓各個地方看了一圈,茶水室,會議室,廁所,都不見她人影。

最後,我走到電梯前,疑惑猜測,莫不是她又去了頂樓。

我打算上去看看,但是電梯此時此刻有人在用。

轉了個角,我推開角落裏安全通道的防火門。

走進去,空曠的樓梯間,隱隱約約回蕩著說話聲。

“我知道了……再說吧。”

“不去……不用勸了……”

只能聽見一個人的聲音,應該是在打電話。

聲音很熟悉,我停下腳步,屏住呼吸。

“你怎麽總是這樣?我都說了……你不要再幹涉我好不好……”

上前兩步,我擡眼,在樓梯扶手的縫隙裏,看見女人的衣角。

她應該和電話那頭鬧得不怎麽愉快,她打電話的語氣,有點不耐,有點急躁,還帶著點哭腔。

我聽見她這樣說:“你能不能清醒一點,不能因為你……就把我往火坑裏推……我沒有說什麽不好的意思……”

可能因為刻意壓著聲音,有些話含含糊糊,我聽不大清。

電話那頭,是誰?

“不要再說了,掛了,今年不回去了。”

最後她掛斷電話前的聲音很冷。

正思索著要不要過去看看她,就聽下一秒,無法壓抑的哭聲從我頭頂傳來。

她哽咽著,坐在臺階。

算了……

我轉過身,欲離開樓梯間,留給她一個空間好好靜靜心,就聽下一秒,她的聲音響起:“過來吧,我知道你在。”

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發現,但既然已經被揭穿,我還是收回了要邁步離開的腿,轉而順著樓梯往上走。

轉過樓梯腳,就能看見她坐在臺面上,雙眼微微紅腫,眼眶裏還蘊著未幹的淚。

她看著我。

不知道怎麽安慰人,也不知道如何解釋現在這一幅尷尬場面,我只是抿唇,看著她,幹巴巴地了一聲:“你哭了。”

她伸手,擦了擦眼角的淚。

“……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,就是找不見你,我四處亂走,意外撞見。”

我頓了頓,見她沒有要開口的意思,所以主動認錯。

畢竟撞見別人的私事,也確實不大禮貌。

她盯著我,看著看著,笑了一聲。

擺擺手,她說:“沒事。”

話落,拍了拍身側的臺階地面,示意我坐過來。

沒有猶豫,我貼著她坐過去。

“其實也沒啥事,就是我媽打電話過來催婚,我不想,我倆吵了一架而已。”

原來是催婚。

哦了一聲,我點點頭,沈默一瞬,我問她:“你多大。”

“二十七,”她說著,轉頭看我,“你十七,對吧。”

我說:“對。”

我身上的校服,大致也就揭示了我的年紀,高中生,大多也就十六、七、八。

“年輕真好。”她感慨一聲。

搖搖頭,我否認:“不好。”

她看看我,盯了半晌:“為什麽。”

“就是不好,”我沈默一瞬,簡要概括,“可以做到的事情太少了。”

“其實長大了,可以做到的事情也不多,”她說,“很可能年輕時候辦不到的事情,長大了,也一樣辦不到。”

“是嗎……”我喃喃道。

她笑了笑,目光從我身上移開,盯著面前一點,凝視著,思緒放空,說道:“曾經我以為高中畢業了,成年了,就能長大了,就能有能力改變一切,但不是的……”

“本科,研究生,工作……活到現在,都改變不了什麽,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,隨著年齡增長,還有新的痛苦。”

“……我媽說,要給我介紹個男朋友。她說我這麽大了,不趕緊點,以後會沒人要的,”她嘴角勾起勉強弧度,“不結婚,不生小孩,以後老了,沒人照顧我。”

“可我還沒老,不是嗎?”

我看著她,沈默點點頭。

“其實我媽有些話說得沒錯,”她嘆了口氣,“我這個工作,那麽忙,還掙不到幾個錢,不穩定,天天加班,好幾年了,還沒攢幾個錢。”

她自嘲笑笑:“所以啊,你以後選專業,千萬別學該死的傳媒。”

說到這,她扭過頭,看看我,視線往下,順著看見我和她交疊的身體,笑出了聲:“算了,還是等下輩子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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